潮起北岸丨宁波文创港历史遗存口述史——宁渔第二期

发布时间:2020-08-11 09:08浏览次数:

口述人: 方珠球

1929 年生,祖籍舟山岱山,现居于宁波镇海庄市街道。11 岁开始,就登上渔船做饭谋生,后来成长为舟山本地的帆桨渔船船长。1956 年,经过招工进入浙江省水产公司(宁波海洋渔业公司前身)。1958 年,随宁波海洋渔业公司举家迁来孔浦定居。1959 年,方珠球以船长身份单独带船出海捕鱼,直到 1981 年上岸负责管理工作。22 年里,他在海上的风浪中亲历了宁波海洋渔业公司的发展壮大。


1958 年,当我们 100 多号人马的队伍从舟山开拔,第一次登临甬江北岸时,这里除了一个孤零零的冷库,四野望去,都是荒草地,我们就像是来拓荒的。

那个时候的宁波海洋渔业公司,只有 10 条拖网渔船,分别是 2 条 100 匹马力的铁壳船,4 条 200 匹马力的木壳船,4 条 250 匹马力的铁壳船。

到 1984 年我退休的时候,公司的渔船规模已经壮大到有 50 对拖网渔船、16 条围网渔船、4 条冷冻船、3 条运输船、2 条后勤船的规模。

经过 20 多年的开发建设,原本荒凉的甬江北岸也早已不复旧貌。以公司的码头和生产厂区为核心,包括各类渔业生产配套企业、商贸运输企业和生活居住区在内的宁波海洋渔业公司区域,算得上是宁波当时最繁华的地方。

发端于舟山

对出生在海边的我来说,靠海吃海,去海上谋生几乎是生来就注定的。

大概在 11 岁的时候,我就以一名船员的身份,登上岱山本地的渔船出海谋生。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在船上负责给船员烧饭,兼做一些杂活。穷苦岁月里,大人小孩都要想着办法养活自己。

没过几年,因为吃苦能干,我慢慢登上了甲板,开始负责甲板操作工作。大海的风浪很磨砺人,我成长得很快,20 岁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一名船长了。成为船长,就意味着要独当一面处理好船上的各种事情,包括什么时候起航、去哪里捕鱼、什么时候返航,等等。不过,那个时候的渔船很小,出海也跑不了多远,对于真正的海洋捕捞来说,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1956 年,浙江省水产公司(宁波海洋渔业公司前身)在岱山地区招收船员,我争取到大队里唯一一个名额。

1956 年 6 月,我正式成为浙江省水产公司的一名船员。虽然早些年我就已经成为一名船长,但之前操作的都是木质帆桨渔船。浙江省水产公司当时的渔船虽少,但都是机械动力渔船,相比木质帆桨渔船,吨位也要大出不少,之前的操船经验并不好用。进入新的工作岗位,一切都要从头学习。

在那个政治挂帅的时代,进入公司的第一件事是政治学习。经过两个月的政治学习后,我开始在老师傅的带领下,熟悉机械渔船上的各种机器,这个时候才算正式培训的开始。在初步的岸上培训结束后,我们还要被分配到青岛、大连等地,去渔船上实践培训。

1956 年底,我被分配到了青岛。在青岛,我重点学习的是甲板操作,主要是根据船长的指令,正确地完成渔网的收放工作。我在青岛学习了半年多,跟着渔船出海,跑了黄海和渤海湾的不少渔场。

那个时候的公司,管理非常严格。1957 年夏天,我作为学徒回来,家里突遭变故,我的父亲和自己的孩子相继离世。按照当时的规定,我只能请假一天,匆匆忙忙回家去料理一些后事。在当时那个一穷二白、革命生产热情高涨的年代,大家都是这样一心一意抓革命、抓生产,我也没有什么怨言,家人也能够理解我的情况。

扎根甬江北岸

青岛培训回来后,没过多久,我们就开始谋划着要搬迁到甬江北岸的孔浦区块了。为什么要搬到孔浦,而不是留在离渔场更近的舟山?我的理解是这样的:舟山本地家家户户出海捕鱼,在本地,海产品没什么销路。我们作为专业的海洋渔业捕捞公司,捕捞上来的渔获主要是以计划指令的方式销往外地。而销往外地的渔获,大多要经过宁波才能转运出去。把公司迁到孔浦,我们就可以减少从舟山到宁波的转运流程。而且孔浦的江边就有一个冷库,我们在渔船靠岸后,第一时间就能把渔获输入冷库进行保存。至于当时的领导是否有其他考虑原因,我作为一个刚入门的小船员,并不清楚。

大概是出于以上考量,1958 年,一支由带队领导、技术人员、后勤保障人员等 100 多号人组成的骨干队伍,带着 10 条渔船,从舟山沈家门开拔,劈波斩浪来到荒草丛生的甬江北岸,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正式组建了宁波海洋渔业公司。

10 条渔船,百来人的队伍,以现在的标准,或者宁渔全盛时期的标准来看,都显得规模很小。但在当时一穷二白的国内环境里,公司船队的规模还算是拿得出手。我们当时的10 条渔船都是拖网渔船,分别是 2 条 100 匹马力的铁壳船,4条 200 匹马力的木壳船和 4 条 250 匹马力的铁壳船。

其中,4 条 250 匹马力的铁壳船,是按照苏联人的设计在上海建造的,提供动力的发动机是参照美国技术做出来的,这些技术在国内都属于先进水平。

22 年的老船长

刚到孔浦的时候,我们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那个时候,我们一家人租住在一间低矮的民房里,大概住了四五年后,公司的建设慢慢搞好了,我才分配到了一间 20 多平方米的集体宿舍。

在那个“大干快上”的年代,大家并没有过多强调生活待遇,员工们最朴素的想法都是要抓好生产。也正是在这种氛围下,我通过自己的努力,在 1959 年当上了船长。

进公司才 3 年就当上船长,其实也离不开我之前在帆桨渔船上的经验积累。当时宁渔主要有船长、大副、二副、渔捞长以及普通船员几个级别,我因为之前的经验,在培训完后,直接就当上了渔捞长。当时,优秀的渔捞长只要通过相应的考试,可以直接提拔为大副或者船长。

从 1959 年当上船长,到 1981 年上岸工作,除了中间去军队服役的两年,我一直以船长的身份带领着大家出海捕鱼。

那个时候没有休渔季的说法,船况和海况允许的情况下,我们是常年不休在海上追逐鱼汛的。那个时候的渔船吨位不大,也跑不了远洋,一般只能在东海、黄海等近海捕捞,一次出海只能坚持十一二天左右,再久的话,船上的物资就供应不上了。不过那个时候海里的鱼还很多,赶上鱼汛,我们一条 200 匹马力的渔船,一次就能捞回来 40 吨的渔获,整个鱼舱都塞得满满当当。

补给、出海、返航 …… 作为一名船长,要负责的事情很多。每次出海前,都要仔细检查一遍船上的机器,确保能够良好运转。冰块、蔬菜、淡水、燃油等后勤物资,有没有按要求准备好,也要一个一个检查。出海后,去哪里捕鱼、什么时候放网、怎么躲避恶劣天气,更是考验船长的经验。

从海上带回来的丰盛渔获,支撑着宁渔的快速成长。冷库很快不够用了,公司就新建了容量 3000 吨的大冷库。捕鱼配套所需要的渔网厂、修船厂、造船厂,也纷纷在甬江北岸的荒草地上拔地而起。

随着公司的发展,渔船规模也不断壮大,更大更先进的渔船开始出现在宁渔的码头上。到 1984 年我退休的时候,公司的渔船规模已经壮大到拥有 100 条拖网渔船,16 条围网渔船,4 条冷冻船,3 条运输船和 2 条后勤船了。

福利优厚的宁渔

当时的宁渔是省属公司,生产计划和渔获分配都是由省里面直接下达计划指令的。也正因如此,宁渔当时的地位很高,这也让不少员工和单位受益。

当时,刚成立不久的三院(现宁波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因为物资计划调拨的原因,在新建医院大楼的时候,非常缺乏水泥、钢筋等紧俏建材物资。在宁渔,这些物资相对充裕。因为出海作业,船员很容易受工伤,公司对医疗救护资源需求较强。在这一背景下,公司当时支援了一大批建材物资,用于三院的建设。

对我个人来说,宁渔的工资福利在当时算很不错的。60 年代,我作为一名船长,出海的月份,每个月能够拿到 124 元的工资,最低的时候,也能拿到 40 多元的基本工资。正是这些收入,帮助我养活了 5 个孩子在内的一大家子。

除了工资收入,公司还有其他福利。公司给员工专门配套建造食堂、电影院、澡堂和游乐园等生活设施,员工和家属当时都能够免费或者以优惠的价格享受这些福利。而且,当时的公司还会给员工分配住房。

我在宁渔一共分配了三次住房。最开始是在 1963 年,公司给我分配了一间 20 多平方米的集体宿舍,面积很小,不够我们一家人住。

后来又分配了一套只有两间卧室的房子,炒菜都是公用厨房。最后一次,我分配到了一套 70 多平方米的楼房,这套房子我一直住到了拆迁。

一家人的奉献

从 1958 年踏上甬江北岸的大地起,我就把我的一家献给了这里。在公司里面,像我这样的也不少。

1958 年,我到孔浦后不久,我妻子随我而来,也正式成为宁渔的一名员工。她当时是在拣鱼车间负责分拣渔获,一直干到 1982 年病退。

我的 5 个子女,也先后进入宁渔工作。大儿子从内蒙古支边回来后,被分配到宁渔当报务员。

大女儿在支农回城后,通过招工进了宁渔,后来随家属迁调到舟海洋渔业公司。

二女儿夫妻俩,当时都在宁渔的船厂工作。

三女儿在我妻子病退后,通过顶岗的方式,在宁渔的氨机车间工作。

小儿子在我退休后,通过顶岗的方式,在宁渔的船厂工作,小儿媳妇当时也在宁渔的渔网厂工作。

在宁渔工作的 28 年,我大部分时间是在船上度过的。船上恶劣的工作环境和不规律的饮食,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少毛病。到目前,我的胃已经切除了三分之二,我的肺叶也摘掉了一叶。我把我的大半生献给了这里,见证了它的辉煌和落幕,只希望未来它能够发展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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