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爱好者水银撰“新江桥简史” 披露新江桥往事

新江桥

1880年前后的新江桥

　　8月中旬，如果你正好路过三江口的新江桥工地，会发现原本裹得严严实实的挡板正在撤去。新江桥的新建项目已经进入施工冲刺阶段，清理干净的桥面正在进行沥青混凝土铺装施工。今年年底，消失在宁波人生活中近八年的新江桥，即将温暖回归。
　　宁波地方文史爱好者水银历时一年多撰写的《桃渡后传———宁波新江桥简史》也正在收尾。在书中，作者通过大量的照片和文字史料，将这座桥梁150余年的成长变迁娓娓道来。“每一座桥都是有故事的。老江桥与宁波城同龄，新江桥则是宁波近代史的全息切片。在这座桥上，记录了很多与宁波有关的时代特征。”水银说。
　　1 宁波的桃花渡在哪里？
　　在江北，有一条小路，北起江北公园，南与甬江大桥相连，名曰桃渡路。这个富有诗情画意的路名，总能勾起一些联想：宁波的桃花渡究竟在哪里？
　　关于桃花渡的记载，最早出现在北宋大观年间（１１０７~１１１０），明州“船场指挥监官”晁说的《思四明所居与桃红渡相对》一诗中：今朝旅恨到何处，轩窗直对桃花渡。桃花渡上风吹雨，道人芒屩谁来去。
　　“老江桥几乎与宁波城同龄，而新江桥却在老江桥建成１０４０年以后才出现，这也与农业时代的江北岸在宁波城市发展史上的地位要次于江东有关。”水银说，新江桥诞生之前，桥址所在地被称为桃花渡，人们以舟船摆渡，实现老城区与江北岸的跨江交通。
　　不过，在数百年中，桃花渡的位置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最早的桃花渡可能在战船街口的衜头（可停泊舟船的石筑码头，在江边称衜头或道头，在河边称埠头，宁波地方特有的专有名词之一）。明清时，可能被移到甬东司衜头，所以通志说桃花渡亦称甬东司衜头。同治初年，桃花渡成为江北岸最热闹的所在，两岸陆续出现不少衜头与码头，如关帝殿衜头。架设新江桥时，桃花渡的位置或许随之变动，移于新江桥之东近旁。”
　　１８６３年夏，由英商广源洋行台佛孙与费纶志等宁波商人合股投资，仿老江桥之十八舟制的新江桥落成，按ＢＯＴ原则经营，行人过桥每人次收费四文。摆渡要收费，过桥也要收费，此时新江桥与桃花渡成了一种竞争性的选择关系。在乡人赎回新江桥之前，桃花渡与新江桥是两个独立又并行的经营主体。到了１８７７年，新江桥被赎为义桥后，千年桃花渡才悄然谢幕。
　　2 中国人参与最早的BOT项目
　　宁波城里的两座江桥，除了建造时间以外，最大的不同，一个姓“商”，一个姓“义”。
　　水银说，新江桥大概是国人参与最早的ＢＯＴ项目。
　　所谓ＢＯＴ，即私人资本参与基础设施建设，向社会提供公共交通服务并收取费用以收回本金、实现盈利的一种特殊的投资方式，就像现在的高速公路一样。“与桥产家底殷实的老江桥相比，新江桥就是一个穷光蛋，如果不收费，连日常的看护、维修都是一个难题。”所以，如果不引进这种当年最先进的投资方式，新江桥究竟在哪年才能架设在桃花渡两岸，便令人难以想象。
　　“现在我们所知道的有名有姓的新江桥投资者仅四个：台佛孙、广源洋行、费纶志和李世濂。建桥总投资初时估算为４万元，按每股５００元募集，由台佛孙与费纶志等中外商民认购，集资意向落实后，或许是由台佛孙与费纶志等共同向本国的官方（英国驻甬领事馆和宁波地方官府）申请特许经营权，获准后由台佛孙与广源洋行出面，让新江桥看上去纯粹是一个外资项目。”建成时，新江桥实际投资２００００元。
　　关于新江桥的过桥费用标准，以《雁湖志略》的记载最为详细：行人，每人次４文；肩挑者倍之，８文；抬轿的更倍之，即每轿１６文。《中国通商口岸》里有载，至少从１８７３年开始，这里出现了一个“浮桥管理员”———安多呢·罗西弛（Ａｎｔｏｎｉｏ Ｒｏｓｓｉｃｈ），带领手下收取行人过桥费。
　　１８６９年５月２４日，新江桥上曾因不合理的收费次序酿成一桩惨案。旧时甬上有个风俗，每年农历四月半要举行迎“五都元帅”的大型赛神会，四乡民众闻风而至，人山人海，绕全城一周。当时巡游队伍经过新江桥时，洋人仍然按出桥才收费的方法收取过桥费，使桥上大量行人滞留，导致“人挤桥断，被溺甚众”。“宁波乡绅一直视收费的新江桥为异类，总是想把它改成如老江桥那样的义桥。在这次人命事件过后，他们觉得这是赎买的好时机，而且当时，广源洋行也愿意卖了。”新江桥惨案发生之后，１８７２年，宁波乡绅周廷贵率先提出赎桥，出价２００００元，只是当时广源洋行不为所动。直到１８７７年３月，因收费纠纷致使营兵董得胜被打死，在舆论的压力下，桥方终于同意还价，在陈政钥的努力下，最终以１６０００元成交。《文献志》中这样描述赎桥资金的来源：“甬人严文周始出洋药税局节余金，向英领赎回。”所说的洋药，即鸦片。
　　１８７７年７月，新江桥经修理后重新贯通，由宁波、福建的鸦片商人组成董事会进行管理，从此成为义桥。
　　3 严康懋和他的平津会基金
　　水银说，在对史料的寻找中，很多与新江桥有关的人事慢慢浮出水面。“和新江桥有关的关键词有很多，也有一些不为人知，比如严康懋和他的平津会基金。”新江桥改为义桥后，直到1941年宁波沦陷前，相继经历了鸦片商立柱轮值承办、新江桥经理公所和鄞县政府主办、航业公会承办等三个主要时期。
　　新江桥赎回三年后，福建鸦片商四家、宁波鸦片商两家于光绪六年（１８８０）合议，仍承担浮桥日后的岁修经费，每家挨月轮值（遇闰月随本月），由“轮值之柱，按月向众栈匀派给付，周而复始”。在《新江桥永禁碑》上，还明确了官府对新江桥的兜底责任。
　　随着鸦片关税大幅提高，鸦片生意的日渐没落，“立柱轮值承办”制便难以为继。民国初，新江桥厂进行了改组，成立了新江桥经理公所，隶属宁波商会，由严文周之子严康懋管理，一度被视为严家的个人事务。而对新江桥的承担，严康懋更是一种子承父业的情怀所在。《鄞县建设》（１９３４）上说：“该公所每年收入仅四千余金，而支出约一万金，不敷之款，俱由董事严康懋垫补。”
　　“关于平津会基金的材料很少，很有可能是严康懋为了让新江桥的岁修经费有个稳定的来源而特设的。可以猜测的是，该基金的本金，或许有部分来自于鸦片商立柱轮值期间的结余，但更多的，则可能来自于严康懋个人资金的注入。”从１９１２年至１９３４年，严康懋以其私财独立承担新江桥的岁修经费长达２２年。他去世之后五年里，新江桥上逐渐有了汽车通行，维修工程量加大，平津会基金也逐渐枯竭，缺口越来越大。不得已，严康懋的代理人周巽斋向商会辞职，１９３４年起，新江桥归属官办，１９４１年沦陷前鄞县政府指定航业公会承办。
　　沦陷后，官府既未拨充赡桥财产，也无正常的岁拨制度，每当不得不修桥时，便四处募捐摊派经费。“如果用一个人的生命来作类比，在宁波沦陷时期，是新江桥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出现的恶性通货膨胀，让之前的捐款急剧缩水，１９４８年７月，修一只浮船，居然需费四五亿元。另外，军用卡车过桥，屡禁不止。此时的新江桥已经难以为继。
　　新中国成立后，新江桥逐渐恢复了元气。１９５３年４月，桥面过梁由木梁改为工字型钢梁，上覆木桁及木板，载重能力提高到７至８吨，单向通行汽车。
　　4 新江桥的宁波特色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双曲拱桥在全国进行推广，宁波的三江口，出现了继灵桥后的第二座固定桥，矗立于桃花渡两岸。
　　双曲拱桥形式的新江桥之美，不仅表现在桥型，还在桥灯与栏杆上用了心思。五对十杆火炬组灯以及栏杆上的工农兵、火炬图案，无疑体现了时代特征，甫一问世，就获得了宁波市民的喜爱。“虽然当时全国有很多双曲拱桥，但看得出新江桥的设计独具匠心。我记得桥上有一些细节，很有宁波特色。”水银回忆起曾在新江桥上看到的正桥栏杆，每幅栏杆上部都有两个凸现着红旗、地球和工农兵图案的空心白瓷小件，是整座桥梁中最精致纤巧的构件。“那个工农兵图案件是用白瓷制作的，空心，上下两端有突出的榫头，这种装配式的装饰件，就像甬作家具中的吉子，这完全是宁波地方传统工艺的创新运用。”让水银觉得遗憾的是，因为这种白瓷件破损太多，１９９９年大修时没有予以恢复，这一特色无奈被从桥上抹掉，而且迄今不知它是否还有完整件存世。
　　２００６年９月１２日９时，新江桥因被鉴定为Ｅ级危桥实行紧急封桥，禁止一切机动车辆通行。２００７年１月３１日，实际工期仅８３天的新江桥便桥建成通车，老的新江桥被整体拆除。“如果说，１９７０年的新反帝桥是固定桥１．０版，２００７年的新江桥便桥为１．５版，那么２０１４年开工建设的新新江桥，就是新江桥２．０版。新老江桥，是宁波链接全国乃至世界的时空节点，无论是浮桥，还是单跨三铰拱桥、三跨双曲拱桥，这两座江桥均在古今中外的桥梁技术史上留下了独特的价值。如今，新江桥将开启２．０版全新时代，令人对宁波城市的未来，也充满着无限期待……”东